在列车运行的第35小时30分，我从沈阳上车之后的第13小时9分，我终于离开了这趟列车，回到了伊春的土地上。

南岔有伊春最高的伊春人含量，是因为汤林线铁路是死胡同，不走南岔就出不去。

我下车接到的并不是拥抱，而是X大爷托一位我认识的客运员交给我的羽绒服。他说：“你还穿呢子大衣呢，肯定不行啊，我帮你把包拿着......快穿上，一会就冻透了，出站口防疫那屋有暖气，你快去吧，啊。”

【资料图】

X大爷在站台上维持秩序，在进站时，我看见了那么一个黑色的身影晃过去。

我伸出手，想和他握手，他说：“不了，改天解封了你来南岔咱们再一起吃饭，你快走吧！”

我点头道了谢，便背上包向出站口跑去。

南岔的出站口被用临时彩钢保温板围起来，加装了暖气，封了顶，暖气管子被保温布缠起来，地砖还没换，很显然是供暖期之后赶制的。各个区县局都派出防疫人员到南岔，近的金林区、铁力市，远的伊美区、友好区、丰林县、汤旺县甚至嘉荫县也有人在这里驻守，一起办公，俨然像一个小联合国。

南岔本地的“头子”，穿着迷彩服，时不时冲着人群大吼大叫维持秩序，有人调不出龙江健康码，他吼；有人打不开行程卡，他骂，而事实上，每天早二晚八，十多天不休息的生活，谁都会消磨掉最后的耐心。

做完核酸。他问我哪个区，我说金林区，他说你是不是转运车回去，我说花钱吗，他说你自己掏钱打车回去，一百六十块钱一位。

出站口里面，几个南岔出租车司机在喊站，几个金林区的学生，跟着一个南岔司机走了。

我根本就不想给这些人发国难财的机会，至少别想从我手里多掏出一分钱。

“叔，我是回家的学生，从沈阳回来买学生票才花了五十块钱，兜里就剩七块钱买回西林的火车票了，南岔到西林五十公里让我花一百六，我掏不起这个钱啊。你哪怕给我撵候车室外面让我冻十个小时，我也打不起这个车。”

“老弟我跟你说为啥劝你打车呢，南岔昨天，这趟车，下了俩阳性，南岔现在报的是俩，实际上不止这个数，我劝你不要在南岔留了。”

“我知道南岔危险，我中午火车票都买了……”

我不听劝，他明显生气了，严厉地对我说：

“你看我这个样像是糊弄你吗老弟，你要坐火车回去，也行，我们给你安排中转酒店住一会，但是我得跟你说好，感染了风险自担。”

“行。”

我走到各区局登记的大厅里，这曾是南岔站的软席候车室，沙发、茶几，一切陈设都没变，沙发被征用，茶几喷上了厚厚的漂白粉。

接着，那个头子和另一个人闲聊：

“咱们现在就好像在接待一群喝醉的人，咱们给他醒酒，没用啊，一个一个都他妈回家了，你他妈叫我怎么防？还不如……”

我回过头，一个旅客和工作人员爆发了冲突，眼看着就要打起来，他大喝一声，去拽开那个旅客，接着喊：“公安呢？你们人呢！”

我走到金林区的登记处，两个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，在和南岔司机讨价还价，旁边站着三个女生，一脸懵圈地看着他们。

“是，我知道学生不容易，但是我们这都是一百五六的价，少一点走不了啊……”那个出租车司机装出很为难的样子。

“兄弟，你看我是金林区的，他们也是金林区的，他们是我们那的子弟，你们这160太黑了兄弟说实在我也是开小车的，你们南岔的这么干实在太不厚道了……”

“行行行，那就给她们仨便宜十块，一人一百四走。”

装模作样的讨价还价结束了。

我登记了西林的地址电话，当问到坐什么转运回去的时候，我说：“火车，6273次，2车44号。”

他说：“你也打车走呗。”

“太贵了，比我买的火车票都贵。”

“那行，你去中转酒店隔离吧，一会让这个叔领你去南岔铁路宾馆。”

又是一个迷彩服，领着我去宾馆隔离。

我和这个迷彩服攀谈起来，他是森林消防的，自从十一月中旬伊春有疫情开始，他就被抽调到南岔作为南岔火车站的驻留防疫人员。南岔的旅客列车大幅减少，每天的营业时间从早晨两点K7065开始，到晚上八点结束，他们就执行着一天18小时的班制，十多天来吃住都在南岔，没有回过家。

“我以前也是防疫，在西林火车站，你应该认识我。”我和他套起近乎。

“嗯，我对你有印象。”

我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。他说，疫情没那么紧张的日子他也开小车，南岔西林、伊春西林来回跑，南岔西林三十块钱一位，挣一点钱贴补家用；而现在大客停运了，小车的价格也水涨船高，前两天120一位，今天居然涨到了160……

他送我到铁路宾馆门口，而他不认道，是我领他沿着站前的建国街过去的。

他和我告别的最后一句话是：

“孩啊，千万不能出来啊，出来你就犯法了。”

我折腾完一切，到南岔铁路宾馆的时间是早晨5点24分，列车已经驶入佳木斯境内的香兰，再有一个多小时就到终点了。

我怀念南岔站前的一个包子铺的味道，点了外卖，热包子蘸着半凉不凉的豆腐脑吃，吃完简单洗漱了一下就上床小睡，此时是早晨七点。

天边泛起了鱼肚白，南岔的清晨刚刚开始，K1393的车底推入了佳木斯大库，而我和衣而睡，进入了梦乡。

完。